铿的一声,罗汉华敲响铜锣,等到近千名香客的目光聚焦于自己时,陡然一声大喊:“各位,静一静!”
“我代表罗府上下,在此宣布一件事情。”
“那就是共襄盛举,捕杀鳄鱼!”
“众所周知,东万律的周围地区,河流交叉,泥潭密布,湖泊遍野,非常适合鳄鱼的生存和生长。”
“自从罗公灭杀鳄鱼以来,距今已有几十年,鳄鱼迅速繁衍,再次为患,经常从水中上岸,吞食同胞和牲畜。”
“受罗府之托,我要组建一支专业的捕鳄队,全力扑杀鳄鱼,以安民心,以靖地方!”
“然而,罗府上下的壮丁人数,满打满算也不足三百,既要挖矿淘金,也要种植水稻,人手非常欠缺。”
“也就是说,罗府力有不逮,无法独自灭杀鳄鱼。”
“所以,我诚挚地邀请在座的各位,踊跃参与捕鳄队,彻底解决鳄鱼之患!”
“在此,我以罗府的名誉担保,凡是捕鳄队的成员,每个月均可领取固定的薪酬……”
“五枚银元!”
所谓银元,就是西班牙铸造的“双柱洋”,通行于明清时期的全世界。
从明朝万历年间,到满清道光年间,流入神州大地的银元,总数超过七千万枚,等值于七千万两白银。www.gzdjzs.com 非凡小说网
1848年,道光二十八年,由于第一次鴉片战争,满清赔出2100万两白银,导致银贵铜贱。根据顺天府、大名府、宣化府的粮价,以大米为基准,一石粮食六十公斤,计银一两四钱。
如果只算米饭的热量,不算蔬菜和鱼肉的热量,一个成年男丁每天需要进食两公斤米饭,才能满足生产与劳动的需要。
一天两公斤,一个月也才六十公斤,这还是往宽了算,而五枚银元却可以购买两百多公斤的大米。
大米煮成米饭,重量急剧膨胀,远远超过六十公斤。
事实上,这只是粗略的计算,依然存在很大的余量,而且古代的男丁绝对不可能餐餐吃大米,天天吃饱饭。
然而,越是如此,越是体现“鳄鱼计划”的吸引力,越是体现罗汉华的精准眼光。
简单地说,罗汉华画出一个“大饼”,揭开鳄鱼计划的冰山一角,等待群众的投奔,等待民心的依附。
戏台下的香客,九成以上是底层的矿工或农户,却没有一个是傻子。
他们都很清楚,每个月五枚银元的薪酬,意味着巨额的收入,意味着生活的极大改善,立刻引起香客的剧烈反应。
轰!
现场一片轰鸣。
来自东万律的九百多名香客,无不感到惊讶,纷纷表示怀疑。
“一个月五枚银元,这怎么可能?这是天上掉馅饼吗?”
“什么掉馅饼,你想太多了,分明是拿命换钱啊!”
“就是嘛,鳄鱼天生冷血,性喜肉食,力大无穷,哪里有那么好杀?”
“依我看,好杀不好杀倒在其次,关键是这位黑衣人凭什么代表罗府?”
“对对对……黑衣人披着斗篷,戴着面罩,就连容貌也不敢露出来,凭什么为罗府做主!”
“没错,黑衣人居心叵测,不足采信,不管你们信不信,反正我不信!”
戏台上,罗汉华轻轻一撇嘴,向林铁柱低声交待:“时机成熟,马上造势!”
林铁柱伸手弯到后颈,像一只猴子一样,抠着后背的皮肤,似乎挠痒痒,似乎发暗号。
戏台下,罗府敢死队的成员看到林铁柱做出约定的动作,立刻行动起来。
他们走向流水席,夹在众多的香客中,以洪亮的音量,纷纷叫喊,引导舆论。
“如果罗氏的族长罗舜瑜,率领我们捕杀鳄鱼,那该多好啊!”
边上的香客一瞪眼,马上予以反驳:“可惜啊,罗族长英年早逝,风华不再,徒叹奈何?”
“机智”的敢死队成员,机智地换上另一套说辞:“如果罗氏的少族长罗汉华,像当年的罗公那样,振臂一呼,率领我们杀鳄鱼,那该多好啊!”
“对啊,罗汉华在哪里?他不是罗氏的麒麟儿吗?为什么不站出来领导我们杀鳄鱼?”
“如果罗汉华效仿罗公的风采,就算没有薪酬,我也要报名参加捕鳄队,彻底解决该死的鳄鱼之患!”
“我听说,罗汉华患上严重的传染病,目前奄奄一息,行将就木啦!”
“那还说个屁,没有领头羊的统帅和约束,就算大家聚在一起,也是一盘散沙,谁也不服谁,根本不足以成事!”
“诸位有所不知,罗汉华束发庆典的那一天,喝了很多酒水,晕晕乎乎地走向庄园的池塘解手,惊起无数蚊子,被咬得满头是包,从而染上关节热病症,估计很难康复啦!”一位衣着光鲜的香客,不无遗憾地爆料,显然参加过束发庆典。
此人所言的关节热,就是后世的登革热——由英国皇家科学院于1869年正式命名。
在当时,关节热是一种可怕的传染病,症状非常严重:恶心呕吐,乏力厌食,关节肿痛,麻疹红斑,甚至出血致死。
而且,十九世纪中叶的婆罗洲,开发程度和医疗水平远远不及后世,处处都是热带雨林的蚊虫,瘴气肆虐,病痛横行,一不小心就是生死大祸。
在其中,关节热和疟疾最可怕,每年都要夺走大量生命。
庆幸的是,金色香火无所不能,罗汉华的病症不药而愈,不仅病体康复,而且底蕴激增。
所以,此人所说的“很难康复”,当然不被罗府的“托儿”认同。
只听托儿笑眯眯地问:“如果罗汉华病体康复呢?如果罗汉华登高一呼呢?”
这一句问话,从流水席的许多桌子先后响起来,显然是托儿逮到机会,适时发问。
“如果罗汉华出面杀鳄鱼,我立刻报名参加捕鳄队,绝对没二话!”
“除了罗公的后人,谁还能服众?除了罗汉华以外,谁愿意带头杀鳄鱼?”
“就是嘛,东万律的几万同胞,只愿意服从罗公后人的指挥!”
呵呵……
亲情依旧在,民心尚可用,仇敌不敢跳出来,我就不必再装啦!
戏台上,罗汉华与林铁柱对视一眼,悄然脱掉斗篷,轻轻摘下面罩,露出风华正茂的面容,展现英姿飒爽的风貌。
林铁柱迅速后退,隐入戏台,双手合成喇叭的形状,陡然大喝:“罗公庇护,罗汉华康复!”
啥?罗汉华康复?这不是刚想瞌睡就送枕头吗?
众人无不感到惊讶,扭头注视戏台。
在落日的余晖中,在黄昏傍晚的背景下,一座不大不小的戏台,洒下缤纷的花瓣,如同天女散花一样,轻飘飘地飞舞,慢吞吞地滑落,最终落在罗汉华的身上。
与此同时,戏台上亮起一条条灯炷,把罗汉华罩在其中,看上去宝相庄严。
很显然,这是罗汉华提前设下的局,由林铁柱负责执行。
这一刻,轻飘飞舞的无数花瓣,明灭不定的几条灯柱,不怒自威的一尊罗汉,共同构成戏台上的景象。
没错,就是罗汉。
如果不是时间太匆促,如果不是灯具太落后,罗汉华还能把自己装扮得更加神圣,更加神棍。
此时,只能以罗汉的形象,勉强凑合着用。
要知道,罗汉华借助沐浴的时机,毅然剪掉脑后的“猪尾巴”,扮成“小平头”的模样,在花瓣和灯光的映衬下,不是罗汉是什么?
虽然看上去很精神,也很卫生,但对老派的稳重人士来说,却是极具冲击力和破坏力。
然而,越是老派的人,越是封建迷信,越是疑神疑鬼。
他们看到戏台上的一幕,一点也不敢把罗汉华的剃发事实当成大逆不道的行为,反而匍匐跪倒,虔诚膜拜。
“罗公显灵,万民有福啊!”
跪拜声,叩头声,祈祷声,此起彼伏,连绵不绝,最终汇成一股整齐的声浪,差点没把戏台掀翻,差点没把罗汉华逗笑。